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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实 周励:外滩27号记忆
作者:admin    发布于:2024-02-18 20:20   

 

  新年伊始,《繁花》电视剧在海内外上海朋友相聚的饭桌上俨然成为热议话题。剧情发生地之一——外滩27号,我在其中工作了整整七年;每次回国,也常在改为“罗斯福公馆”的原外贸大楼宴客,或者与朋友在顶楼露台看风景喝红酒。27号大楼,满载着我从1978年返城担任外贸大楼医生到1985年出国留学,从27岁到34岁的青春记忆。

  20世纪50年代,我出生在上海的一个南下干部家庭,从小在淮海路口常熟路的瑞华公寓(市委机关大院)长大,在延安西路上海市少年宫合唱队度过了美好童年。1966年父母挨批后下放黑龙江呼玛干农活,我1969年赴北大荒兵团,1972年被推荐读大学医科,1975年任兵团五师内科医生。1978年返城,担任外滩27号外贸大楼医务室医生。

  《繁花》在外滩27号取景,那古典电梯和旋转式大理石楼梯眼熟而亲切。我所在的外贸大楼四楼是中国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上海分公司,在整整七年里,每天一走出电梯向左转,就是一条被玻璃走廊隔开、两边各约600平方米的庞大“72家房客”业务部:窗子朝向外滩的是单证部,大约有30张无间隔办公桌;另一面朝着圆明园路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大楼的是外销部和货源部,大约有40多张无间隔办公桌。窗子大开,以便员工们享受外滩江边吹来的新鲜空气。绝大部分白领是年富力强朝气蓬勃的新、老大学生,女生时尚光鲜,男士潇洒倜傥。

  大家工作都很卖力,对我这个“周医生”非常友好,每天我一走进业务部(走廊顶端才是医务室),“72家房客”中不少可爱的头颅都会昂起来问一声:“周医生来啦,早上好!”午休时,常有外销员来医务室聊天,分享所见所闻。譬如:“我送外宾去机场,看到陈冲了,她去美国留学。”又譬如:“今天被欧洲客户搞煞了,连续砍价三次,实在吃不消!”或者:“周医生,今天我签了一张大单子,真开心!周末我们再去你家跳舞好吗?”

  周末,我经常和家人把瑞华公寓家里大床掀起,扩大空间,煮好咖啡,削好苹果,外滩27号的朋友们带着鲜花点心进门,一场派对开始,大家随着日本三洋录放机中的经典音乐,在明亮的吊灯下翩翩起舞——八十年代跳交谊舞是刚开放流动社会的主旋律之一。一切健康快乐,优雅美丽。

  外滩27号有一支很棒的文艺演出小队。凭着在市少年宫训练过的嗓子,我曾演出过独唱,台下的掌声激动人心,而单证科女友的花腔女高音更是获得满堂喝彩。从三十岁起,我开始学习钢琴,琴房在我们27号大楼边上的外滩33号,原英国驻沪总领馆的典雅花园别墅,至今依然芳草茵茵,美不胜收。

  20世纪80年代,这里是外贸局所属国际贸易研究所,面朝外白渡桥,环境幽雅僻静。二楼有一架音色很好的德国三角钢琴。我们外贸的文艺小伙伴常在这里排练节目,我常练钢琴练得满头大汗。在一位出色的老师指导下,我学会了识五线谱,弹奏过莫扎特的《土耳其进行曲》、贝多芬的《月光奏鸣曲》(第一章)、柴可夫斯基的《六月》和英年早逝的波兰女作曲家巴拉诺夫斯卡的《少女的祈祷》。这段难忘的青春岁月和过程,日后我全写进了自传体小说《曼哈顿的中国女人》。

  重看《繁花》,两个人物尤其引起我的兴趣:手持沃尔玛牛仔裤订单的27号老爷叔,以及被迫离开27号的汪小姐。这个镜头特别打动我:孤独无援的汪小姐含泪对着蓝天大喊一声“加油!”让我想起自己刚来纽约两手空空独自打工拼搏的情景。

  我是在27号外贸大楼开始文学创作的,陆续在文汇报、文汇月刊、解放日报、文学报、《小说界》《萌芽》等发表散文、诗歌、报告文学等。《繁花》作者金宇澄曾对我说:“侬是阿拉的作者。”就是指我在27号穿白大褂当“文学青年”的这段时间,也常与青年作家朋友往来。

  1984年,外贸局领导见我对写作有兴趣,介绍我采访了几位优秀外销员,写成《打开国际市场的人们》,在人民日报出版社创办的《报告文学》月刊发表,引起广泛关注。我被上海电影制片厂(即现在拍摄《繁花》的上海电影集团前身)借调到上影创作部——永福路一栋西班牙别墅,全脱产改写电影文学剧本。我这篇报告文学结尾写道:“在深邃无限的宇宙长河中,生命只是瞬息,精神之光才是永恒的。理想、热忱、百折不挠的追求和不可亵渎的国家尊严,这便是我们民族赖以崛起的脊梁,这便是创造奇迹的源泉!好呵,中国牌商人!面对更广阔的世界,奋斗吧!”因此这个电影文学剧本名字我原来拟定为《中国商人》。

  1984年秋天在上影厂改写电影剧本期间,又发生了命运转折。一天,外贸局老顾问、鹤发童颜的原上海丝绸进出口公司经理朱祖贤(1914-2016)把我叫到27号顶楼办公室,和蔼地对我讲:“周医生,你的文笔和观察力都不错,《打开国际市场的人们》反响很大,电影厂借你脱产搞剧本,我们外贸局当然要支持啦。最近市里成立了《经济新闻报》,到外贸局来挖掘人才,你看,你愿意过去工作吗?你年轻有才华,可以成为一名优秀记者。在医务室待着太可惜了。”

  感谢朱祖贤老先生的推荐,就这样,1985年春天,我告别了外滩27号4楼面向浦江的安静医务室。向往着更大的外面的世界,我不久后又开始申请自费留学,接到纽约州立大学宾汉顿研究生院比较文学专业(后改读MBA)的录取通知书后,我带着40美元,于8月飞向大洋彼岸,从头打拼,总爱对着天空对自己说:加油!

  从《繁花》镜头回溯那篇改变了我命运的《打开国际市场的人们》,四十年前的我,究竟如何撰写外滩27号及外滩十几家大型外贸公司的精神样貌呢?38年前,我随身将1984年第二期《报告文学》带到美国,如今虽然纸页发黄,但文字和图片还很清晰。封面上印着:

  世界真小!行笔至此,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胡思升是我的纽约文友、女作家“纽约桃花(胡桃)”的亲叔叔!他历任《人民日报》国际版编辑及驻苏联、匈牙利、波兰记者,还是《报告文学》编辑部的副主任,写过《彭大将军的最后岁月》《人海沉浮录》等广为流传的报告文学。当时的著名记者大概不会想到,与他并列在《报告文学》封面的周励,是一位上海外贸大楼33岁穿白大褂给外销员抹红药水的女医生!

  我将整篇文章打了下来,在数码时代,如果不做一个电子版,这篇文章也许就会从此湮灭,那太对不起当年为此花费了大量精力的责编、著名编剧斯民三和张小玲老师!因篇幅有限,仅摘录这篇长文的开头部分供分享:

  外滩高大建筑的上空,一轮圆月在薄翼般的云层中穿行,建筑物上满是一格一格泛着银色月光的窗子,瞬息变幻的霓虹灯广告、波光潋滟的港湾,形成一股徐徐流动着的青色幽辉,使江面笼上了一层莹蓝色、绛紫色的光晕。喧闹了一天的外滩,此刻变得如此温柔,深邃而寥廓;星光,映耀着外滩,上海外贸大楼和鳞次栉比的十四家进出口公司,沉浸在静谧的夜色中。

  一九八二年,世界经济是在大规模的衰退和萧条中度过的。世界贸易总额下降了,而中国却在上升!……上海,这个名闻遐迩的经济和国际贸易都市,愈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,成为各国瞩目的一颗璀璨明珠。

  且不去描绘上海对外经济贸易的宏观效益,也不去追溯上海外贸近年来的发展气势;我只想写下那些跻身于世界竞争风云之中,首先打开了国际市场的人们。让我们通过上海口岸的窗口,去看一看那些“热烈而又恬静,深刻而又朴素、温柔而又高傲、微妙而又率直”的人们吧!你会看到一股涌溢着它的贡献奔腾入海的洪流,会感到充溢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的那种振奋人心的力量!

  翻开泛黄的纸页回到40年以前,也许你能合着《繁花》的节拍,找到“内核”的真实动态与人物魅力——虽然他(她)们不像电影明星那般亮丽,都是普普通通的人,但他们是真实世界里最美丽的人!令人欣慰的是,文中主角、丝绸进出口公司外销员方美丽、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外销科长胡昌华后均因德才兼备、业绩优秀,逐步成长为上海东方集团副总和中国五矿集团副裁。他们为中国外贸事业作出了卓越贡献。

  四十年飞逝,一路风华,一路“繁花”。感谢金宇澄和王家卫,给电视机前的我、你、他,提供了追忆似水年华的“穿越”。现在让我们沉下心来,实实在在做事,在新的时代,“繁花”盛开!(周励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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